[谭赵]夜未央（三十二）
三十二、钓鱼
谭宗明在第二天早上终于意识到自己竟然把手机丢到海里去了！
上午十点，安迪通过网络电话和他汇报工作。他这趟旅行规划两到三天，公司事务由安迪backup。他们说完公事，安迪告诉谭宗明，他那位院长朋友好像有事在找他。和安迪结束通话，谭宗明转而用电脑打给了凌远。
凌院长这两天遇到些小烦恼。所谓天才，小时候比的是成绩，长大了比的是成功。爱迪生说天才是99%的努力加上1%的天赋。这话乍一看倒是很让人信心大增。可实际上，大多数天才可能都是靠着那1%来决定的。这倒是满足二八定律。
凌远是天才。他能做很多普通人做不了的事，甚至有些事找遍全国只有他一个人能做。所以当他医好一个疑难杂症，患者家属立马感激涕零地把他当神仙供奉起来了。
这正是医患关系的一个大转机，凌远自然不会错过。只是宣传过了，感谢过了，理应尘埃落定了。可患者家属显然已经不知道再如何感谢他了。因为钱不能送，于是他们开始孜孜不倦的送锦旗。昨天是在世华佗，今天是妙手回春，明天是悬壶济世。除了锦旗，还有吃的，穿的，玩的，甚至还有几张温泉山庄的招待券。凌远甚至怀疑，也许自己的后半生都能被他们包了。
患者太冷漠容易出现纠纷，患者太热情医生也会头疼。凌远就觉得麻烦起来。他好说歹说，把吃的分给了手下医生们，穿的退了回去，只留下了那几张温泉山庄的招待券。
他找谭宗明就是在说这几张招待券。既然是要用掉的，那就和朋友们一起好了。
谭宗明一听，有点儿恶心：“谁和你去泡温泉！老子要出柜也不能找你啊！”
凌远一口老血：“你以为我想和你泡啊。要点儿脸行么？一共四个人，除了我俩，还有俩。”
他这么说，谭宗明心中一动，转而装作平静地问：“剩下俩是谁啊？”
凌远舒服地往他那老板椅上一靠，美滋滋地整了整西装领子。“想让我找赵启平就直说。只是，这个投资么……”
死葛朗台！谭宗明心里骂，语气不禁急躁起来：“投资好说。你赶快的。”
凌远从鼻腔里发出几声异常奸诈的笑。“放心，我是非常够朋友的。为了你俩，我也是操碎了心啊。赵启平我刚刚找他了。他没什么心理负担的就答应了。另一个人他去叫，我这不就来找你了么。”
听了这话，谭宗明皱皱眉。他心里没有雀跃，而是略觉奇怪地沉思起来。“你告诉他我也去么？”
“告诉了啊。”凌远说。他顿了一下，随即补充道：“不过他那个态度我倒是觉得你很危险啊。一般他这种人，越放得开反而说明是放下了。”
谭宗明心中的思虑一时半会儿捋不顺。他决定先把凌远应付过去再慢慢想。他不慌不忙地说：“行啊，那个温泉山庄的老板我熟，不过一句话的事。你的招待券就收起来吧。”
凌远说：“不行。招待券还是要用掉的，很快就要过期了。”
谭宗明怒：“你这都抠成什么样了！？”想到凌远那个固执脾气，他无奈地妥协道：“这么的吧，你把招待券拍照片发我邮箱，后面我来弄。去那天，你别把这玩意儿拿出来听见没？！你不嫌丢人，我还嫌丢人呢！”
事情似乎就是这么愉快地决定了。凌远那边负责给他和赵启平调整假期，谭宗明则安排好行程，到时候弄辆豪车来接他们。
挂上凌远的电话，谭宗明仰靠在椅子上，随手摸出昨天抽剩的雪茄继续点上。他需要想想，赵启平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耳朵里能听到海浪拍打船舷的声响。哗啦，哗啦，沉稳的规律能将思维里所有凌乱选项统统条理化。有人在弹钢琴，是卡农的旋律。一问一答，来来回回，追逐缠绕，此起彼伏。口腔和鼻腔，渐渐漫上了他喜欢的豆蔻香，这样沐浴在阳光中的安逸上午，可以让一个人彻底沉溺其中再也不会醒来。
然而，惬意只维持了几分钟。突然，谭宗明眼睛一亮，随即整个人腾一下弹起来。卡农结束最后一个和弦，乐曲在高潮中戛然而止。他将指尖上的雪茄随意一丢，甚至不管尖端的火星还在闪闪燃烧，直直地在房间里径自绕了三四圈。
赵启平你真行！！他站在窗前，咬牙切齿气得直捶窗。敢钓我的鱼！上次是薛定谔的猫，这次是分手。数遍这艘船都没几个人敢，你竟然钓了我两次！
凌远说的不对。他到底不了解赵启平。如果青年真的放下了，他绝不会答应这趟旅行。他对他的那些前女友们，各个可以分手以后当朋友。但对谭宗明，绝对不会。他们一旦分手，便老死不相往来，成为真正的陌生人。
那么基于这种推理，青年的短信便可以理解了。短短的三个字，看似冷漠决绝，实为绝处逢生。谭宗明是个思虑极重的人。他心里始终有一套成型的风险评估系统在缓缓运转。这让他搞起投资来无往不利，但在感情上则极容易陷入死局。事实上，他也真需要赵启平这样总是不走寻常路的另一半帮他脱离困境。
分手吧。若是谭宗明真的打定主意分，青年也就死了这份心。桥归桥路归路，赵启平还得了一个他先甩人的好名声。若是谭宗明不想分，被逼到这个份儿上，他总要做出一个选择来。可若是谭宗明不表态呢？第二封战书不就托凌远传达了么，我敢去温泉山庄，你敢来吗？
赵启平始终相信谭宗明的理性和冷静。既然他们都想再给彼此一个机会，那么他谭宗明，有什么不敢的呢？！
温泉山庄之行安排在谭宗明回到A市的那个周末。凌远将他和赵启平的工作重新排了一下，都空出一个难得的周五。他们计划周五下午从A市出发，住两个晚上，然后周日回来。
谭宗明开着一辆宾利，先接上凌远，然后在赵启平家小区门口，见到了正等着他们的青年。这是谭赵二人自冷战开始的初次见面，不知怎的竟比会见领导人还让人紧张。那视线交会的一眼，什么矛盾，什么纠结，什么冲突，统统都不想要，只要和这个人抱在一起亲到地老天荒才好。
赵启平瘦了，缩在肥大的羽绒服里，精神状态一般，一双眼睛似乎又圆了不少。谭宗明瞧着他，心里咬牙，肯定又是医院里那帮傻逼病人家属难为他了。
他想做点儿什么，却又端着一颗冷战的心，最后只能油煎火燎地站在那，竟有些手无足措。赵启平没比他好多少。在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一点上，他俩不分伯仲。
他们都是这样。一旦盯上对方，眼睛里就装不下别人了。
直到凌远在一边说：“小李警官，你好哇。”谭宗明才注意到赵启平身边还有个人。对哦，是四人行来着。他转眼去打量来人，是个和赵启平差不多高的青年。年纪要小一些，一身的精气神儿，和身边萎靡地快要冬眠的赵医生完全两种风格。
谭宗明是这里唯一一个不认识李熏然的。赵启平只能不情不愿地随便介绍说，这是他的发小，市局刑警队副队长。
谭李二人握了一下手，算是认识了。反而是凌远颇有些惊讶：“你们竟然是发小？”
赵启平不想说话。李熏然灿烂地咧嘴一笑，抬手挠挠他那乱糟糟的自来卷：“我爸和赵教授是高中同学。”
凌远说：“那我倒是从没在医院大院儿见过你呢。”
赵启平这时候插嘴：“怎么没见过？他总和小纯打架，然后小纯就用止血钳夹他。你忘了？”
凌远有些吃惊地打量着因为被掀了老底而不好意思的李熏然。这时候再看他，好像还真有那么些眼熟似的。
——曾经发生过的事不会忘记，只是想不起来了。
记忆的数据库经过一番快速查找终于返回了结果。凌远有些惊喜。他看着李熏然，突然，噗嗤，笑了。
谭赵：“……”
李熏然腾地一下，连脚趾头都红了。
局面顿时尴尬得吓人。
谭宗明适时地抬手看表：“时间差不多了。我们出发吧。”
他话音落地，洗去了尴尬，却没有一个人先动。因为大家都发现，这个座位安排有些难办。
谭宗明是想让赵启平坐副驾的，但他不能说，于是只瞧着凌远。赵启平也是想做副驾的，但他也不能说，就等着凌远和李熏然坐后座，这样他才能看似“不情不愿”地去坐副驾驶。
凌远心累，却又有自己的犹豫。他总不能主动和李熏然说，我们一起坐后座吧。刚刚的尴尬还留着个尾巴在心里，这话他是断然说不出口的。但他转念又想，既然李熏然是赵启平的发小，大概也知道谭赵的关系，那他只要递个眼神过去，以小李警官的聪明才智应该可以get到吧。
但正所谓千算万算不如天算。凌远万万没想到，这个李熏然竟是个信息偏差值极高，歪曲率无限大的黑洞！
黑洞李第一时间吸收了心机凌的视线，顿时醍醐灌顶，在心里猛拍胸脯。凌院长，放心吧，你不就是想和平平坐后座么！想到上次办案凌远给他们警局行了不少方便，李熏然油然而生一股报恩感。虽然他和谭宗明刚认识，直接坐人家副驾驶不太有礼貌，但为了凌赵，他豁出去了！
于是小李警官低着头，脸红着，在众目睽睽之下，跐溜钻进了副驾驶。
谭赵凌：哎？！？！
车内的气氛一时间非常诡异。
凌远斜靠在左侧车门上，一双眼睛生无可恋只往外看。他想，他什么也不管了，爱咋咋地吧。可看着看着，就会想起刚刚从记忆里翻出来的陈旧影像。李熏然那乱糟糟的后脑勺在前座晃来晃去。经过一夜沉眠，头发被压出一个扁平的形状。凌远想，这大概是头发没干就睡觉造成的。那个拽拽的小屁孩儿，竟然都长这么大了。
谭宗明在前头开车，只从后视镜不停地瞧赵启平。赵启平也在偷偷地瞧他。俩人视线一对，赵启平就把头扭到一边。然而，他心思到底不在这，窗外的风景半分也没入他眼。趁着谭宗明前望开车，他就又暗暗转过视线去了。
相比于这三个人的心怀鬼胎，最心无旁骛的就是李熏然了。非礼勿视，他决定睡觉。
谭宗明侧头看了看整个人远远缩在角落里的李熏然，突然觉得好笑。这位小李警官到底是怎么想的会跑来坐副驾呢？他想起之前曾经在赵启平家看过的一本漫画。第一本开篇第一个大标题是这样写的——天然卷的都不是坏人。他抬眼瞧着又往外面壁的赵启平，想了想，突然对李熏然说：“小李警官，能帮我导一下航么？”
哎？！？！车里的三个人突然全被谭宗明惊醒了。赵启平觉得自己那颗长出来还没时间去拔的智齿快被他咬碎了。
李熏然吓了一跳。意识到对方在请他帮忙，他赶忙掏出手机，乖乖百度了地名，开启了导航模式。
谭宗明对他笑了笑说：“谢谢。”
车里一时间又陷入沉默。没有感情的女声一句句左转，右转，直行，将本就压抑的空间变得更加冰冷了。
谭宗明又抬眼瞧瞧赵启平，转而问李熏然：“小李警官，像你们刑警的话，若是想私人行为调查一个人是不是很容易啊？”
李熏然愣了一下，立即说：“不是的，我们有纪律的。”
赵启平在后头冷笑一声：“有钱人的脑子里除了调查别人，还剩什么了？”
李熏然不明状况，不好继续说。谭宗明没理赵启平，只顾着找李熏然。“那如果有人触犯了纪律会怎么处罚呢？”
找茬被冷，赵启平的脸黑成了锅底。凌远转头瞧瞧他，似乎觉得挺新鲜。
李熏然说：“这个要看程度严不严重了。不过就前几天，我们二队倒是有个挺有前途的小伙子因为这个被调离了。我觉得，既然做警察，这样基本的职业道德是不能丢的。”
谭宗明点点头，称赞道：“小李警官真是个很优秀的警察啊！”李熏然虽然没指名道姓，但谭宗明大概知道那个调离的小青年是谁。他想包奕凡到底还是这么干了。强权，不优雅。
李熏然有些心虚地赔笑着，然后不由自主地侧头用眼角余光瞧了瞧凌远。他想，自己调查凌远的事可不能让人知道了。
他俩这对话看似闲聊，可车里却渐渐有了股酸面粉味儿。赵启平的目光在后视镜里和谭宗明相撞。其产生的物理化学作用不啻于火星撞地球。噼里啪啦的火花遇上空气里的粉尘几乎要将整个车从内部燃爆了。
老谭这是在钓鱼啊。淡定围观一切的凌远长长叹出一口气。那声音荡悠悠在四个人的心里一圈又一圈的徘徊。他无力地想，自己是有多想不开，让这么三个人陪他过这个周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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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上一章的DU和新人明星什么的，我就是随手那么一写。不会有什么三角恋之类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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